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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正在核实中..2010-01-04 11:01:36 来源:网络
《南国都市报》记者王亦晴独家专访谢冕——
12月1日至2日, “21世纪中国现代诗第四届研讨会”在海口举行,数十名著名诗歌评论家、学者齐聚一堂。其中,包括被称作 “诗坛泰斗”、“诗歌评论第一人”的北京大学中文系资深教授谢冕。谢冕教授在开幕式上致辞,并全程参加了会议。
在开会的间隙,谢冕教授接受了本报记者的独家专访。
“写诗应该是少数人的事”
记者(以下简称记):您在开幕式致辞里说,现在写诗的人很多,但读诗的人不多、好诗不多。但能不能这样讲:每个时期都必然会经历这样一个相对混乱的阶段,然后,其中一些好的作品自然流传下来成为经典了,差的作品自然就被淘汰掉?
谢冕(以下简称谢):我赞同这种说法。但现在的情况是:写诗的人很多,但读诗的人不多,这种反差太大了。应该是“写诗的人不多,读诗的人很多”。写诗应该是少数人的事情,不能是很多人的事。
记:这是一种理想状态?
谢:是的。应该就是写诗的人不多,但写出很多好诗,为广大读者所传诵。而现在的情况是写诗的人很多,而读者不多,这就有问题了。现在读者是相当冷漠。
记:那,您是不赞同广大人民都参与写诗了?
谢:我不赞同。
记:但写诗的人多了,是不是也说明这是对诗歌是一种热情呢?
谢:诗是一种很高贵的东西,不适合“很多人”来写。诗相当于是文学当中的皇冠,是高高在上的,要有一定素养的人才能来写,不是全民都能写诗的。
记:它不可以做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吗?
谢:诗歌可以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但写诗不是。不可能人人都写诗。诗是很贵族的,不是平民的,不是谁都能写的。这是我一个理念。要说人人都写诗,都是诗人,这是不正常的。1958年就是这样,是不正常的。
“网络给了诗人机会”
记:那您认为,现在很多诗歌网站、民间刊物的兴起,您认为这对诗歌的传播、发展,是一种好事吗?
谢:这是一种好事,但不是一种很正式的方式。它不需要编辑,不需要审核,有了就可以发表。(记者:没有门槛?)没有门槛,它是网络时代一种很自由的现象。这个不是一种正式渠道。
记:那,您说的正式渠道是什么?出版?
谢:呃,很慎重地写诗,很慎重地发表。而不是随意写诗,随意发表。
记:还是要经过报纸、出版社严格的筛选?
谢:这不一定,网络上也可以。但一定要态度慎重。
记:我采访朱大可时,问他怎么看网络的兴起对诗传播的影响,他说,传播的都是些垃圾,精华很少,都被垃圾掩盖了。
谢:他这个说法太极端了。可能当中会有很优秀的诗,不全都是垃圾。互联网太广博、太广泛了,我们并没有把握该怎么去判断。可能其中会有珍珠。
记:能不能这样讲:以前没有互联网的时候,一些优秀的诗人出于某些原因,可能不能被发掘,现在可以在网上表现自己,得到话语权了?
谢:话语权是得到了,但不一定被赏识。因为谁能在互联网中找到一颗闪亮的珠子呢?这很难。所以互联网提供了机会,但不一定就能被发现。我对互联网了解不多,但我想应该是这样。因为进入互联网后,是浩如烟海的,并不一定能得到肯定。
记:那,要得到肯定还是要看能力……
谢:看能力、看机遇、看评论给他的……(搜索一个合适的词语。记者插话:评价?)机会。还是要看批评家给他的判断。
“好诗的标准是‘让人感动’”
开幕式上,著名诗评家、厦门城市大学中文系教授陈仲义的发言是关于“好诗的标准”,提出“四动说”:感动、撼动、挑动、惊动,符合此标准的即为好诗。
记:您认为,好诗的标准是什么样的?您认同陈仲义老师的“四动说”吗?
谢:呃,好诗的标准是复杂而多元的。其中“能不能让人感动”是很重要的。诗是发自内心的情感,能让他人产生共鸣,就是“感动”。他这个(陈仲义“四动说”)不是好诗的标准,他说的是诗歌的本质问题。归结到底,一个“感动”就够了,不需要那么繁琐。
记:这么说来,判断是不是好诗还是凭一种主观的感觉,没有一种理性、客观的标准吗?
谢:诗歌本质是一个“情”字。现在的问题是回到诗歌,诗歌用来说理,不是正道。所以我们现在呼唤好诗,他说的是诗的一种呼救,一种品质。
记:我手写我心?
谢:对。
“当前诗坛充满活力,但远非繁荣”
记:您在开幕式致辞里说到,不能用"繁荣"来形容当下诗坛,要慎言繁荣。之前您在一个非正式场合,说可以用"热闹"形容?
谢:不是热闹,我觉得,当前诗坛充满活力。
记:这应该是褒义词,是个积极的评价?这么说,您还是认可当前诗歌的现状的?
谢:是。不是萧条,也不是衰落,是充满活力。但是,还不是繁荣。繁荣啊,需要出现大的标志,要有好的诗歌。
记:您认为,目前诗歌发展是一种向上的趋势吗?
谢:这个啊,我难以判断。我也不判断是向下,也不说向上。向下是悲观的,向上是乐观的。我现在持一种肯定现在状态(的态度),但不作评价。如果让我说它是向上的话,需要给我证明。但我从海子去世到现在,我等了将近20年了,没有。我在开幕式上为什么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呢?因为它到现在,还让我们感动。对不对?现在要找一个朗诵会,找像“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样的,你找不出来。你说有好诗,都藏到哪儿了?那,你能让我很乐观么?
记:那您等了那么多年,有没有发现相对好的诗人、相对好的诗歌呢?
谢:那当然有。我在平常的论述中都有,相对好的诗人,比如路也。她今天没来,我之前在珠海(注:第二届广东诗歌节日前在珠海举办)见到她,也当面说她诗写的好。怎么好呢?她写:我要去找你,我要攒下我的钱,我要到千里迢迢,到西部很荒凉的地方去找你。我要瞒着我的同事,他们不知道我到哪里去。大体是这样写的。她有一句:你要像迎接文成公主一样迎接我,我们将在那里展开一场温柔的两个人的战争——这个是不是好诗句?动人不动人?“你要像迎接文成公主一样迎接我”,多棒的诗!这就是好诗啊!不是每个人都能写出这样的诗来。
记:除此之外,还有没有更多的?
谢:有,但是很少。我说的,不是没有好诗。我再举一个,也是个女诗人,叫杜涯。她原先是河南许昌县的一个护士。她写《嵩山北部山上的栗树林》,我读了非常感动。
记:她是护士,那她具备您说的“一定素养”写诗的条件吗?
谢:我说的写诗要有一定素养,不是指高学历。是要有准备。她学历低,不表示她不具备悟性和高超的写作技艺啊。并不是要有高学历、当教授才能写出好诗。
她能写出很漂亮的诗。当初在诗坛上,没有人注意她。我读到她的诗,觉得是好诗。现在遗憾的是,我不能读到那么多诗。但我在等待。
记:“等待”是一个被动的词,您有没有主动去“发掘”呢?
谢:我没有这个能力。因为我的时间精力太有限了。我只能去做一个普通的读者。
记:您对现在一些频频获奖的诗人,比如雷平阳、郑小琼等怎么看?您认可他们的写作吗?
谢:我认可啊。他们的作品我都读过,有好诗。但我对诗歌的标准比较高。我不是不认可。
记:那能不能说,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诗人,他们还在成长,还有发展的可能?
谢:有。有发展的可能性。
记:那您是作为一个普通读者,不是作为一个批评家去看作品吗?
谢:应该说,首先是一个普通读者。他(的诗)要让我感动。如果他(的诗)不能让我感动,那他的诗就PASS,在我心目中就过去了。
“诗歌不要‘盲目排外’”
记:您怎么看待有些学者提的,呼吁诗歌“本土化”的问题?
谢:我对“本土化”这个说法不提倡。我觉得有道理,但诗歌不一定要“本土化”,也不妨“欧化”。“本土”是好的,但“欧化”也可以。只要能出好诗。新诗本来就是“舶来品”,没必要一定要“本土化”。“本土”好,但不要“唯本土论”,不要盲目排外。
记:您的意思,是“拿来主义”吗?可不可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谢:“欧化”也没关系。(记者:一些民族主义者可能会反对。)那太狭隘了。没关系的。(记者:您是说,要放眼世界,只要对我们有利的,都可以“拿来”?)对对,要有开阔的视野。我们有民族的写法,有外国的写法,都没有关系。我就是“好诗主义”,只要有好诗,“怎么写”没有关系。
“朦胧诗永远不可能被超越”
记:您认为,20世纪以来的诗歌有可能超越朦胧诗吗?
谢:朦胧诗永远不可能被超越。因为朦胧诗是那个时代的产物,你不要想去超越他。
记:那抛开朦胧诗的政治因素、时代因素等,单就文学价值来说呢?
谢:朦胧诗有它独特的美学价值,尤其在意象化方面。但它和时代因素这些是一体的,你很难把它剥离开来。
记:如果说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诗歌今天还不能超越朦胧诗,以后的某一天有没有可能超越?还是就永远不能超越了?
谢:这个问题……你说,我们有可能超越盛唐的诗歌吗?你想超越李白吗?不可能的。
记:也就是说,文学不是“进化论”的?
谢:对,不能以“进化论”来看待文学。朦胧诗不可超越。每个时代的诗都不可重复。不要想超越它。
[采访手记]
被称作 “诗歌评论第一人”、“诗坛第一把交椅”的谢冕教授,无疑是本次研讨会上最受瞩目的人物。所到之处,无不是众人关注的焦点。散会后,从会议室到一楼门口,不过百米的距离,却走得非常艰难,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因为,每走几步,就会有人 “冒”出来要求合影。对此,谢冕教授有求必应。一个随和的先生。
但对于诗歌,他的态度是明确而坚决的。采访中,他讲着讲着,语气会渐渐激动起来——我的理解,是他对当代诗歌爱得太深的缘故罢!但当我将采访录音整理成文拿给他审核时,他又删去了一些 “不合适”的语句。
他说,这并不表示他对诗歌的态度发生了变化。生活中的随和,与学术上的坚持,就这样并不矛盾地在他身上并存着。(王亦晴)
来源:《南国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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