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利明谈当代草书创作

记者：请您谈谈当代草书的现状。
徐利明：上次在义乌全国首届草书大展过后我写过一篇评论，谈了两点：一个是关于读者的书法素养和文史素养的问题，还有一个就是评委评审的审美趋向和作者的创作趣向这二者的异同，这是当时评审过程中产生的感觉，我觉得就目前的书法创作来讲，当然，行书是最盛行的，草书相对来说参与的书家少一点，这有两种原因，行书自古以来参与的就多，古代行书叫“乡文书”嘛，因为有它的审美的潜力，便于认识，同时，它又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所以便于流行。草书，则有一个问题，它跟篆书一样，首先要识字。识草才能够读懂草书，也才能写好草书，所以，这一点限制了许多人。当然，我觉得草书的美学价值是非常高的。但是，它创作的难度也是非常高的。自古以来，我们看古代书论里面，很多时候谈到笔法的时候，谈到书体之间的相互关系的时候，在功力方面，一般都把真书与草书并论，你像张旭谈笔法，包括宋高宗等。唐宋的一些书家的书论里面谈到笔法的时候都谈到真和草，写草书必须要有很好的真书功底，这点很重要。如果你以为草书只要龙飞凤舞，只要撒的开就能把草书写好，这是表面的认识。实际上，在功力上面，草书有它的严谨性，貌似可以随意而为，实际它有它内在的严谨性。这一点，如果不通过很扎实的真书的训练，那么，写草书它的线条必然会走向表面文章、耍花枪。如果真书基础好，知道结构和用笔都能够到位，有这样良好的训练为基础，手上形成一种良好的惯性。那么，再放开写草书的时候，由于他养成了良好的习惯，他可以无意识的在调控你手上的动作。心、眼、手三者形成一种非常和谐的关系。训练的时候是有意识，比如说要临摹、要读帖，去欣赏一些好的作品，是理性的层面上去很冷静的思考，它是造成怎样的一个意境，这个意境它是如何营造出来的，通过一个什么样的手段，具体地落实到它的用笔是一个什么样的。章法、用墨是怎样的等各方面的形式表现的因素综合起来营造出它一种特定的意境，特定的一种气息、情调，在自己创作的过程中，他一定要能够摆脱性控制，如果摆脱呢？就是要调动自己的激情，这个激情要调动到自己头脑发热，情绪高涨，甚至到了目空一切，忘乎所以，到了这种精神状态，那么真正的大草，狂草作品，精品、力作才有可能出现，它具有不可重复性，如果你过后你想到某个局部、某个点画、某一个字的形态你感觉不太理想，你想重新来一遍，也可能你所关注的问题改了，可是，本来写的好的这张出问题了，所以很难完美，当然在草书作品要能够达到完美那是最好了，但很难做到，都多多少少带有一些小疵、缺陷、小的失手，这是无碍大局的，不能因为出现一些小的失手、缺陷就否定这张作品，草书要真正达到完美是很难的。我们现在看那些古代大家的那些精典的作品，也能挑出它很多问题来。但是，存在的这些问题，我想，一种满意度怎样来衡量，所存在的这些缺陷，瑕疵，不是你的基本功上的问题，就是存在的缺陷都是自然的。所以，草书要出精品比较难，因为光是情绪如何摆脱很强的理性控制就很难做到。
记者：当代书坛一是表现为草书的衰落，再就是我们很难看到草书家像古代书家那样把自己的创作激情、生命激情完全调动起来。
徐利明：比较少，是自古以来就少。如果对比一下来讲，当代的草书创作写得好的比古人多，出类拔萃的比较少。另外，什么样的作品才能作为这个时代的代表作呢？那就不是我们现在人去讲，是以后的人去评判。写草书为什么难？因为现在这个时代浮躁气势普遍存在。实际上，不光是书法家，画家、工艺美术家、文学家也是这样。但是，理论、舆论要提倡要能冷静下来思考，扎扎实实练功，这个很重要。是永远要提倡的，那么，根据比例来讲，尽管我们书法现在用毛笔写字的没有古人多，古人是人人都用毛笔写字。但是，我们现在花很多精力，很着重地去追求书法艺术的事情的人很多，把书法作为纯艺术的人很多。所以，除了工作以外，除了自己的生活去工作，去奔忙的以外，很多人把休闲时间都用到书法上来。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对产生书法名家、大家还是有比较好的基础的，关键是要能存的住气的能够加深功力的训练，同时要加强自己的学问修养，这方面要提倡大家要尽可能去做，来提高书法作品的内质，这样，如果努力去做的话，我觉得草书今后还会有一个发展的前景。
记者：怎么看待清代以来草书上的碑帖结合？你在草书创作上走得是什么路子？
徐利明：我的想法是我觉得现代的时代如果要刻意的谈碑帖没有意义，因为从历史来看，碑的产生是由实用目的而产生的，帖也是实用的东西，如尺牍、文稿，但实用的东西能具备很强的审美价值及意义。书法之所以能够几千年兴盛不衰，这就是书法能够体现它审美价值的地方。那么，从清末民初以后，特别是印刷术进来以后，印刷越来越精彩，能看到大量善本的仿真印刷。所以，现在是最好的学习书法的时代。
现代书法是作为纯艺术，作为纯艺术究竟是帖好还是碑好，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一味的要搞帖，或者一味的搞碑，或者碑帖我不管，只要好的我就拿来学，这是你的自由，关键是现在的艺术观点对于书法艺术的理解既然作为纯艺术，就不受历史上产生的这些形式的局限。
我本人是随着心智来的，我学书法的基础本来就是碑帖各种书体都学，无论是碑也好，帖也好，墨迹、刻帖也好我都学，这方面比较杂，因为我个人的观点就是必须要先杂，杂了以后再进行调和，为什么？如果你学的东西比较少，那么可供你变通发展的东西就少，学的杂了以后，如果你不能调和当然不行，只要你会调和，善于调和，杂就是个好事。不善于调和杂了就是个坏事。善于调和，越杂越好，杂到后来你自己知道能把它调和成一种调子，实际上这是一个很高明的路子。所以在教学时我要求学生应该多学，越杂越好，当然，这要在一个比较长的时间里面才能做到，需要长期的努力。最后要拿什么来统一呢？要拿自己的心情来统一，这才行，能够表达出你的某种特写的心情，形成某种特定的意境，感染不能靠技巧感人，而是靠你最后成功的意境来感人。意境感人之后，你要冷静下来品味这幅作品，它怎么会造成这样的意境呢？这时候才会谈到它的形式技巧，所以以精神的东西做领衔，草书作品的成功往往要反复写，很难写到我讲的这种意境，真正的草书精品是偶然得之的。
（姜寿田、黄俊俭根据录音整理，未经本人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