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岳谈四川书法

记者：请您谈谈目前四川书法的整体状况以及四川书法的审美取向？
张景岳：四川已经有一批有实力的年青作者，创作状态比较好。从整体风格上来讲，四川的书法既不同于北京，也不同于江浙地区。四川的地理位置特殊，处在一个南北交汇的地方。另外，在四川历史上，从先秦到秦汉之间遗留下来的秦汉刻石比较多，基本上沿袭了北方雄强一路的风格。不过，在以后历史的发展过程当中，它与北方和南方的交流也比较多，因而四川人在审美意识上，既有北方雄强、宏大的一面，同时又吸收了南方浪漫、飘逸的精神，因此它基本上是南北结合的一个产物。从整个艺术层面来讲是这样。书法艺术更是比较突出。从目前四川成功的书家来看，既研究碑学，也研究帖学，而且在碑的研究方面，拓展得也比较宽，尤其是目前地下出土文物、新材料比较多，而他们对新材料是比较感兴趣的，这比较符合四川文化传统。因为作为四川来说，尤其是在近代，无论是从政治上、经济上接受新东西都比较快，因而反映到书法上接受也比较快。但它不废弃传统，在传统与创新两个方面都能做到兼顾。从风格上来讲，四川书家的作品一方面比较注重传统，另一方面注重吸收新的东西，但主导风格在雄强的基础上还有秀美的一面，很注重书卷气，这应该说是四川书法的一个特点。
记者：巴蜀文化传达出一种诡谲神秘的氛围，三星堆文化是不是有楚文化的影响？
张景岳：它既有中原文化的东西，特别是青铜器，纹饰、器物的形状等都体现出这一点；另外，它也反映出楚文化神秘、诡谲的一面。但是，它又不同于楚文化，它显得更神秘一些，而且给人的感觉是原创性比较强，这是巴蜀文化固有的一种东西，譬如像成都金沙出土的“太阳神鸟”图案，这个图式的创意在全国目前出土的文物当中是独一无二的。
记者：三星堆青铜器就是现在拿到法国或者拿到美国现代艺术展览会上，也会被承认，甚至可以说我们现在的审美意识都达不到那种高度，它所表现出的现代感，现在看来也不过时，当时看到之后真是惊讶。
张景岳：有人说是外星人所为，因为像千里眼、顺风耳等作品太神秘了。三星堆、金沙这两个地方的文化基本上是因袭的，三星堆是其发源地，金沙是它后继的一个部分，但金沙的文化更精致。三星堆文化、金沙文化是具有传承性质的。二者器物的形状，构思等都是一脉相承，而且关系很密切，祭祀的方式、器物的样式基本是一样的，只是大小有区别。所以，巴蜀文化固有的这种原创性的东西，它肯定要体现在以后的书法当中。另外，四川的本地人口是不多的，基本都是后来的移民。在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移民是在明末清初，当时成都这个城市完全被毁掉，以至当清人进入四川之后，根本无法在成都建都，最后是把省会建在北边阆中，然后由阆中向东西重庆方向拓展，然后再向南边成都方向拓展，成都基本上是一片废墟，老虎出没，动物成群。清朝初年以来为了发展四川的经济，只好从湖南、广西、广东、福建、湖北向四川移民，还包括河南南边的一部分，所以四川基本上是一个移民省份，现在可追溯到十五六代。因此，四川现在有广东会馆、陕西会馆、湖广会馆等，都是他们的宗祠。由于四川是一个大的移民省份，因而在文化的构成上再加上它历史上传承的文化，以及与移民的文化的融会，从而造成四川文化的文化大融合，并由此造成了文化的开放性，不保守，所以四川人对外来的东西接纳很快。
记者：当代四川书法，从２０世纪８０年代复兴以来到现在，在书法继承方面，主要继承汲取了哪些传统？
张景岳：近代对四川书法影响最大的一个时期是抗战时期。抗战时期由于其他地区是沦陷区，在整个西南，当时重庆是陪都，因而整个文化就往西移。北京、南京、上海整个文化人都集中在西南，分布在重庆、成都、昆明这些地方。所以，艺术人才在这个时间聚集在四川比较多一些。在这个时期，著名文化人及有名的书法家，基本都来到四川。同时，川籍产生了一大批著名书家，基本上都是出去之后又返回的，像谢无量就是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刘孟伉也是在这个时期产生的。谢、刘二家基本上可视为这个时期四川的代表书家，但这两个人有区别，谢无量主要是一个学者型或者是文人型书家，因为他本人的文学水平是比较高的，鲁迅在写文章的时候，曾经引用过他的东西。刘孟伉虽然是革命家，但解放后到２０世纪５０年代基本就成为一名纯粹的职业书家。他在文史馆工作，因此他和谢无量不一样，谢无量的作品主要是手稿、诗稿，大的东西也有，但是不太多，富有书卷气；而刘孟伉在隶书、楷书、草书、行书方面都有研究，并且研究的都比较深透。最近何应辉专门就刘孟伉书法编有一个研究专集，通过专集，大家可以了解整个刘孟伉的情况，因此我们讲刘孟伉更具有职业书家的特征。职业书家的风格和文人书家的风格是有区别的。谢无量在书法创作上发挥个性、天才的成分要多一些。刘孟伉除了发挥自己天才的成分外，他在功力的积累，在对整个书法史的研究和对个体的技巧，形式构成的研究上下的功夫更像一个专业的艺术家。他的字视觉造型特别强，刘孟伉的书法主要受到他特殊人生经历的影响，在战争年代他长期在山区打游击，生活很不稳定，从而造就了他那种旷达、大气的个性，对很多事情的追求看的更开阔一些。因此，他的大作品很多。他是碑帖结合的一个典型，诗、词和创作也比较儒雅。四川书法受他影响的比较多，整体而言，刘孟伉既讲究传统，又讲究内涵的书卷气、文气，有南方人灵秀的一面，但是，更重要的是他追求拓展的、宏大的一些东西，他是几条主线的结合，所以，四川的风格一下就能够看出来，同其他地方的区别是比较大的。
记者：过去四川书法出现的“蓬溪现象”比较有代表性，现在四川书法整个分布情况是怎样的？
张景岳：不平衡。现在四川书法发展是北线比较好，我说的北线是指德阳、绵阳、广元，一直到巴中，这些地区书法发展比较好，这跟这些地区的经济基础有关系，尤其是像德阳、绵阳经济基础非常好；另外一个就是南充，自贡也有新的进展，再一个就是梁山。反而成都不很理想。
四川主要有几个方面的问题，一个就是发展不平衡，表现在以前比较成功的作者有一批，但数量不是很多，另外，基础的队伍不大，书法的人口不多。
记者：四川目前在全国应该说是与江、浙、沪并列的书法大省，近几年的座次是怎样的？
张景岳：目前有些发展不平衡，最近在“兰亭奖”当中，四川就没有获奖的，但是“行草书展”获奖的比较多，草书一等奖有１个，三等奖有１个，提名奖有１个。行书二等奖有１个，三等奖有１个。
记者：四川书法似乎较注重个人表现，对经典或纯传统追寻似乎还不太适应？
张景岳：在创新的层面上还可以。四川目前比较强调对传统的学习，四川的作者还是存在一个弱点，我们最近也进行了一些分析。四川对传统、经典挖掘的深度还不够，这反映在２０多岁到３０多岁左右的作者较多，所以我们给他们提出几条要求。一条要求就是要对传统经典深入的学习，要对整个书法史有一个认识与把握，只有这样你才能有鉴赏的能力，自我判断的能力。你比如说像跟风，我觉得跟风不一定是坏事，因为一个时代的书法思潮是由许多风格和流派构成的，在一个风格当中有很多的样式，你不能说某一种风气不好，最关键的是要看跟风人，跟风的时候是否在过程中融进自己创造的成分，即能不能在这种风气当中创造出自己带个性化的样式，在大的思潮当中他有自己的样式也行，只要有格调，有品位就行。有的跟风，沦为纯粹模仿就不行。
记者：目前四川省书协有没有重大的举措和大型活动？
张景岳：我们过去长期都办临帖培训班。从今年开始，我们准备在以后长年坚持举办创作培训班，这两条路我们都必须要走。临帖培训班主要是在学习传统上引导作者如何深入研究传统，提供一些方式、方法。另外，创作培训班主要是培养创作者自主的判断意识，即鉴赏能力，个人的审美判断能力。对新的创作形式的研究也是需要的。另外，我们也适时引进了一些优秀的作品进行观摩，像去年我们便引进了“兰亭奖”，草书、行书的获奖作品进行观摩展，而且开了研讨会。这个研究很重要的一点是对这部分作品的观摩分析，而并不是模仿他们的作品，主是是研究他们。在审美趋向上，学习传统的态度、方式，还有对技巧的提炼等方面。另外，我们即将搞一个展览，这个展览是借江苏青年展的３０家作品展，旨在让我们四川作者通过对这一批作品的观摩，学习、认识他们是怎样在创作当中与传统结合起来的。以后，四川书协基本上应是创作、临帖两者都抓。同时，我们也要加强与外省书家的交流。最近，四川要跟湖南搞联展，四川、湖南各２０人，目的在于交流。通过联展，促进相互交流，相互提高。
记者：祝四川书法创作更上层楼，谢谢您接受采访。
（姜寿田、黄俊俭根据录音整理，未经本人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