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一浮先生(1883-1967年),浙江绍兴人,是中国著名的爱国诗人和书法家。新中国成立后,曾担任浙江文史馆馆长之职。先生对茶情有独钟。著名作家何满子先生曾作如此评价:近人品茶鉴赏最精的,有马一浮先生。
马老久居杭州,晚年定居花港观鱼蒋庄,附近就是驰名中外的龙井茶叶产地。他喜欢龙井茶,每当新茶上市,友人常送些请他品尝。但他最爱喝的却是远在数千里之遥的云南沱茶。
一次,友人从云南带来沱茶,介绍说:沱茶为普洱茶之一种,色褐微红,光泽洁润,味香而醇,饮之具有一种深沉隽永的韵味。马老试之,果如所说,经过几次品尝,便对沱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说,相比之下,龙井茶太谈了。 云南沱茶杭州无供应,购买便成了难题。开始时,由友人从云南带来,数量虽不多,但胜似雪中送炭;后又托人买一些。但天天喝茶,托人在云南购买,实在是“远茶难解近渴”。马老的亲属汤彦森先生,十分着急,到处打听,终于发现在上海一家特产商店有售。 有了茶,选用茶具就成了大事。陆羽《茶经》云:“灶用无突者,釜用无唇者”。
又云:“风炉,以铜铁铸之,即茶鼎也。”陆龟蒙、皮日休有茶鼎唱和诗。皮日休诗曰:邢客与越人/皆能造兹器/圆如月魂堕/轻如云魄起。 马老从中得知,古人很注重烹茶工具、炊具,且对于茶具制作,已有巧夺天工的工艺水平。于是模仿古人,或自制,或选购,操持了一套很有艺术价值的茶具。 譬如茶炉,他选用上等铜材,聘请能工巧匠,打造了一只体积小,形体园,比排球略大些的小茶炉。还有燉壶,用粗砂烧制,烹茶味纯,绝没有铁锈味道。但最讲究的茶具,当推泡茶用的紫砂壶了,由马老亲自订做,宜兴名家选用标准紫砂泥,按照传统工艺,精心烧制而成。这把紫砂壶,形状古朴,质地细腻,盖如南瓜蒂,上刻一联云:汤嫩水清花不散,口甘神爽味偏长。
马老的整套茶具,小巧玲拢,富有艺术性。比如拔弄炭火的小火钳,铜做的,只有常用火钳的一半大小;他用的小茶杯形同玩具,只比北方酒盅稍大些,也很具观赏性。 起初,马老用木柴烧茶,烟熏火燎,污染水质;后来改用煤球,仍有黑烟乱窜,水味不纯。一段时间之后,马老研制成了一种优质小炭饼,做法是:挑选上等木炭,捣碎加水拌匀;再用木板做成许多小木模(月饼大小),把木炭泥装入其中,待干燥后取出即成。这种“小炭饼”无烟无臭,火缓而稳,既不影响水质,也不污染空气,烹茶最为适用。
马老把烹好的茶沏好之后,常常是自斟自饮,闭目养神。仿佛进入了“毕竟空舍”境界。马老品茶时,往往把诗与禅联在一起。例如,他读卢仝“肌骨清,通仙灵,两腋习习清风生”句,要说声:“这是道家境界!”他读范仲淹的:“不如仙山一啜好,泠然便欲乘风飞”时,也会说声:“一派仙气”。读到金田和尚的诗句:“不但清心明目好,参禅能伏睡魔军”,便认为:“这和尚正探求佛理。”但又评说:“若就诗的意境而言,金田和尚比卢、范二位差之远矣。” 现在想来,马老饮茶,确有他的独特之处。有的习惯,还令人好笑,例如紫砂壶中的“茶锈”(实是“茶垢”)他美其名曰“茶山”,虽然已经发黑,甚至很脏了,却从不洗涤,仅每天早上用清水冲一下算数。
有人问过此事,他说,有了茶山,水更清,味更纯,如此而已。 这套茶具,马老用了几十年,十分珍贵。可惜十年浩劫中已经不知去向,实在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