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全球金融危机下的中国当代艺术

——专访当代艺术策划人朱彤


采访人： 99艺术网郭赟

被采访人：当代艺术策划人 朱 彤

采访地点：北京798艺术区

采访时间：2008，12，2




郭赟（以下简称郭）：近几年来，您在国内外策划了许多关于中国当代艺术的展览和活动，同时听说您还是好几个当代艺术机构的顾问。众所周知今年对于全球经济是一个非常动荡的一年，似乎我们已经感到寒冬的来临，今天我非常有兴趣，想和您聊聊，中国当代艺术在这样的一个国际经济背景下的境况，从近一两场的拍卖市场来看，我们也似乎也体会到艺术市场的一点寒意，听说你几年前也组织策划过中国当代艺术的专场拍卖。



朱彤（以下简称朱）：是的，那是 05年底。我帮江苏嘉恒国际拍卖公司策划组织的，当时可能是在大陆以当代艺术体系做拍卖比较学术比较早的专场拍卖。



郭：05年的时候，整个中国的拍卖体系还不太完整对吗？



朱：比较乱，那个时候拍卖行业，至少从学术体系来讲还是比较乱的。中国当代艺术市场应该是从05、06年才开始的，那时候我有一点理想主义，我在做展览、做这些东西的时候，一直感觉中国艺术家的价值体系，在05年之前90\\%还是在海外，以欧美和东南亚为主。那时候我就有一个很朴素的想法，我想，中国当代艺术应该有一个国内的收藏认知体系。在国内的收藏体系有一个定价，就是因为当时国内的收藏家不太知道，也不太了解，中国当代艺术到底在艺术市场是什么样的一个东西，什么样的一个价格。当时我就想做市场，我想这些艺术家应该在国内有很多大众的收藏也应该被国内很多的收藏家所认知，所以我就组织了这个当代艺术的专场拍卖。你知道在当时的环境，收藏的热点还主要体现在中国传统绘画和古代的文物等等传统艺术品的收藏，中国当代艺术的作品收藏是很少的。
郭：据说最近几年国内一些当代艺术作品的收藏，其实是一些炒家和画廊商在炒这些作品，去哄抬艺术品的价格，然后导手转卖？



朱：我认为这个说法本身就不对，因为这不是国内和国外的问题。我觉得任何一个艺术品收藏都有几个原则。我觉得首先收藏家他必须喜欢这个东西，热爱这个东西。

其次，收藏家当然也希望他收藏的东西能够保值、增值，当然，能够升值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这不仅体现了所谓金钱的增值，我觉得更是对收藏的一种肯定。你刚才说的关于转让导手的问题，这不仅仅是中国的问题，欧洲、美国都有这个问题。这是一个艺术品市场很正常的现象。当然在中国特定的环境下，一个新兴的市场刚刚开始的时候，总是有一点不规范的，或者是有一点混乱的，尤其是文化这种东西，当它进入市场以后，刚开始，总是会什么样的人都有。



郭：现在国内的藏家主要是哪些人？跟国外比较起来，又有什么样的不一样？



朱：我的感觉，国内的藏家是各色人都有。

第一种，就是出于本身喜欢，各行各业都有喜欢艺术的人。

第二种，中国人在做收藏的时候，他的投资成份和保值成份还是有的。个人、企业，或者是一个什么机构投资的，他们每年拿出一些钱来，既做文化的事情，同时也希望能够增值。

第三种是画商和我们理解的所谓的炒家。其实就像一个市场——买、卖，也有这样的一些人。我认为大概是分为这三种类型。

国外也是这样的，但是，国外会有很多美术馆和一些好的艺术基金会，他们每年都会有一些收藏的计划和经费来购买当代艺术品。当然他购买艺术品的渠道分为很多种，因为国外的艺术品体系相对比较完整和规范。他们大多数的购买可能是通过专业画廊，就是通过他们信任的画廊来购买他们喜欢的艺术家的作品，这是最多的一种方式。还有的可能有一些画廊在经营某个艺术家某个阶段的作品已经没有了，这些机构也会去拍卖会。



郭：像国内的收藏体系，相对国外来说还是不那么健全的。



朱：可能吧，我们只能特指当代艺术这一块，因为它本身是一个新兴市场。实际上我个人认为，当代艺术市场在国内全面开始应该是2005年底，现在我们才08年，只不过才三年的时间。



郭：今年全球都遭遇了金融危机，有很多天价的中国当代艺术作品和艺术明星的作品，都遭遇到了流拍的尴尬，那金融危机会对艺术家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朱：我认为对艺术家是一件好事情。这个问题分两个方面来看：

首先，我想谈一下金融危机对艺术品的影响。

金融危机不光是对艺术品，对全球的各个行业都产生了影响。所以说，艺术的拍卖遭遇到“寒流”也好，它不是特指这个行业遭遇寒流，是所有的行业都遭遇寒流。不能因为艺术品可能遇到寒流了，比如我们现在的拍卖没有以前那么红火了，或者是有一些作品开始流标了，就断定我们艺术品的市场完蛋了，或者说我们的艺术品市场是不是出了什么大问题。不光是这个行业，你可以去看任何行业，比如航空业、制造业、服装业、汽车行业等等，任何行业在这次金融危机当中都遭受了很大的影响，只有极个别的特殊行业没有影响。所以说这次的影响不是一个个体的现象，而是一个整个全球产业的群体现象。所以不能够认为，这次艺术品市场所产生的波动是它自身体系出了一个什么特大的问题，在这样的一个国家经济环境背景下有一些波动是正常的，它是一个大的环境所产生的现象。

第二，我觉得艺术品市场和金融和其它市场都是一样的，都是有周期性的。就有一点像股票，它不可能是一根直线上去，如果那样的话，肯定就没有底了。它会有一些波动，但是在这些波动中，恰恰会留下好的东西，去掉不好的东西。如果确实是有泡沫产生了，它自己就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郭：可不可以这样说，市场好比一面筛子，可以把好的东西留下，把坏的东西摘出去，就像大浪淘沙似的？



朱：对，大浪淘沙。它需要有一个时间让大家停下来，想一想。不仅是艺术家，比如市场、收藏家，或者是机构，但不是停一停、想一想就下山了。我认为这是在半山腰，或者是刚刚爬山的时候，他需要停一停、想一想，再往上面爬。这是一个自然规律，任何事务都需要有这样的一个过程。还有一点，为什么说对艺术家是一件好事？客观上说，艺术品的市场对艺术家应该是一件好事，因为他需要经济来作为支撑，客观上市场解决了艺术家的生存问题。 但是如果说市场过度地繁荣，很多艺术家可能会陷入另外一种局面，就是他们的创作会疲于应付这个市场，这其实对艺术本身是有很大伤害的。我觉得停下来的时候，正好是一个很好的时候。开一个玩笑说，大家基本生活的问题都解决了，有好的工作室和工作环境，这挺好的。正好这一两年给大家提供了似乎可以静下来的时间和机会。从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轨迹和现状来看，在这几年也要产生一些新的艺术、新的艺术家和好的作品。



郭：从05年开始的这几年，中国的艺术市场经历了一个黄金的发展时段。



朱：像是“井喷”。



郭：今年的金融危机在未来的几年当中，会对艺术市场产生什么样的作用？



朱：其实谁也不能预测到未来的经济或者是市场的发展，谁都没有这个能力。但是我认为艺术品市场的发展肯定是往前走的。

郭：还是朝着一个合理的方向发展？



朱：对。但是这个合理是有它的背景和支撑的。任何一种发展的可能性，背后都是有理由的。你可以看中国现在越来越成为很重要的国家，不仅仅是在政治上，在这次金融危机当中你就能感觉到，至少全球对中国的认识在逐步地提高。 我一直认为艺术永远和政治、经济有着极大的关系，一个国家的艺术在这个市场上处于什么样的地位，与之相匹配的一定是政治和经济的地位。



郭：就是说中国市场化还是在国际范畴当中产生影响的？



朱：对。如果说中国这个国家未来在政治和经济上，越来越成为世界上重要的国家。相匹配的，艺术和文化一定在全球市场上变得越来越重要，这是肯定的。



郭：我之前也听说过一种说法，就是一个国家的崛起或者是兴旺发达，不单是经济上的发达，还包括政治、科学、文化的繁荣与发展。所以我觉得艺术作为文化的一个方面，它的发展可能也是势在必行。中国的经济发展到这么一步了，其它方面肯定也会相应发展的。

那么您作为策展人，又是如何来应对金融危机的？



朱：其实金融危机对于策展人来讲没有什么需要应对的。我们更关心的还不是经济的问题，我更关心的是在这样一个复杂的——无论是中国的背景下和复杂的全球背景下——我们怎样产生有意思的艺术，这一点是最重要的。这是一个国家文化的发展，是艺术的发展。



郭：艺术本身的发展和经济的发展有关？



朱：不是，艺术市场的发展或者是艺术在国际上的地位是一定和政治、经济有着很大的关系，这是肯定的。

其实我们国家传统的文化，比如古代绘画和近现代的传统艺术，为什么过去很多年在国际上一直没有合理的定位？我觉得这和国力是有关系的，和这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在世界上的地位有关系。这几年来，这些东西在世界上的重要性越来越大。我觉得这和中国的强大有很大的关系。 比如我们去非洲看一个木雕，我们很容易把它理解成工艺品，而实际上它也是非常具有艺术性的，它具有艺术本身那种特色文化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把它当成一个很好、很牛，很伟大的作品。如果非洲成为世界上最强的政治经济体，我们再看他的艺术的时候，可能就会换一个眼光。



郭：我是不是可以打一个类比，就是有很多艺术家的艺术品价格卖的非常高的话，我们也会对他们的作品另眼相看，是不是我们在考虑他们作品的时候，也需要参照经济上的一些因素？



朱：这个问题是这样的，艺术品的高低是看你用什么样的一个层面来看。比如，我们很多很贵的艺术品，让中国的老百姓来看，那绝对是天价。一张作品卖几千万，可能是他想都想不到的数字。那么从整个国家的角度上来看，这个价格也是比较高的。如果我们用全球的眼光看，就是把中国放在全球的眼光下来看，中国现当代艺术品，在我印象中过亿的还没有。那么欧美很多过亿的，在世的艺术家过亿的也很多，像里希特，很多作品都是几千万美金。达明·赫斯特（Damien Hirst）的那个钻石骷髅是1.7几亿英镑，都是几十个亿，那么我们怎么看待这个问题？是不是他的艺术就应该值几十个亿英镑。所以，我们从全球的眼光来看，中国的艺术家，相对应这个价格是不算高的，真的不算高。超过一千万美金的作品很少，也就几百万美金的多一些。

当然，因为我们来的太快，所以这个快，甚至有时候自己都无法接受这个快。但是冷静下来以后，我觉得这也合理。



郭：这次金融危机以后，很多原来卖得非常高的作品，像张晓刚原来轻易卖上千万的作品，现在也有低价流拍的现象。



朱：流标也是很正常的现象。这个问题其实我已经说了，在这么大的浪潮下面，任何行业都没有办法去抵抗住这次的风暴。但是流拍的现象不是特定的，我们看待艺术品的市场，大部分市场总是从拍卖指标来看，拍卖好了艺术品市场就好了，拍卖不好了，就说艺术品市场不行了，这本身就是一个误区。其实拍卖的起起伏伏，本身就是一个很正常的现象。

我一直要强调的是，在这次金融危机下面，拍卖所遭遇的危机，不是拍卖业本身的危机，而是整个全球任何系统都遇到的危机。打一个比方，不能因为汽车业遭受危机了，就说汽车业完蛋了，不能用这样的眼光来看问题。 我觉得90\%的原因，客观地讲，应该是80\%的原因是因为整个市场的系统性出现了问题，系统性出现了一定的风险。艺术品严格意义上也是一种奢侈品，这次的金融危机，打击最大的应该是最有钱的人，越有钱的人，在危机中遭受的损失越大。对于老百姓来讲，这次金融危机对他没有太多的影响，他们没有过多的房产，也没有股票，也没有投资，他有什么危机？可能菜还便宜了呢，这种危机对他们个人的生活还是一个好事，对于一般的老百姓，工薪阶层没有影响，他每天还照样上班。



郭：我之前看到一种说法，这次金融危机对富人来说还是影响较少的，可能有一定影响，但影响不是特别大。但是对一般的贫困阶层而言，像一些工厂中的工人，他们有可能就会失业、下岗、生活不下去了。



朱：这个问题应该这样来理解，对富人财富缩水的影响是巨大的。因为所有的富人投资方面很多，他不是把钱放在银行作为存款，他们肯定是有上市公司、股票、债券、房产，这次金融危机打击最大的是股票市场。李嘉诚在这次金融危机中据说损失了好几百万亿，甚至上千亿港币。但是你说对他有没有什么影响呢？比如他有一千亿，无非是从一亿变成五百亿了，那么五百亿，打一个比方，生活上肯定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特别是在中国，或者是全球最下层，最低端、最朴实的劳动者来说，肯定影响就大了。比如鞋厂倒闭了，或者是出口行业哪一个厂子倒闭了，但工作肯定是有，这只是一个短暂的现象。我相信，肯定是一个很短暂的现象。



郭：就是说这次金融危机富人有点伤元气了?



朱：对。在艺术层面上来讲，由于最大的这一块，银行、大的企业遭受到缩水，有很多问题，所以他对艺术品影响是最直接的。因为艺术品在经济遭受危机的时候，特别是金融遭受巨大问题的时候，可能是最先被舍弃的东西，因为奢侈品是可有可无的。

艺术品还不像一个法拉利汽车，买来可以每天去开它。你买艺术品，可能一个人的东西你在家里面挂着，你去看它，一张、两张就够了，或者三张、四张，你现在没有必要花很多钱，把这些作品买来放到仓库。也就是说他在这个时候会停一下，这个停一下，恰恰对艺术品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对艺术市场肯定是有影响的。

那么当经济开始复苏的时候，那么艺术品的复苏也是最慢的。什么叫最慢的？我相信从明年，或者是后年以后，经济会慢慢复苏。那么最先复苏的可能是股票市场。



郭：对，因为那个是大家最关心的。



朱：因为股票市场会提前于经济半年或者是一年，它就像一个晴雨表一样。然后就是实体经济，就是我们的工厂，企业下滑的速度也会开始减缓，然后就是房地产，房地产的价格稳住了，开始慢慢地上升。在前三部分复苏以后，就会产生财富——股票上来以后，大家挣钱了；房产上来以后，大家的资产增值了；企业的经济恢复以后，开始有利润，有钱了。第四个，就是奢侈品，就是大家开始买好的艺术品。这个变化就是这样的，当衰退的时候，它是最后一个衰退，为什么？大家衰退的时候，最关心的是股票、房产、经济，最后才是艺术。当复苏的时候，艺术品会最后复苏。



郭：现在有很多年轻的艺术家，他们相对来说还不属于富人阶层。那么他们在这次金融危机下，会不会受到影响？他们在艺术市场上会有什么有利和不利的地方？



朱：我觉得对年轻人来讲，这次金融危机来的真是恰到好处。如果再过五年的话，对于年轻艺术家来说，这个问题就大了。现在国内的一些现象，我们很多年轻艺术家的创造力和他做艺术的方式，或者是他最初的初衷，都有一点点受到了市场的影响。

市场在很多时候就是双刃剑，市场对于完善这个体制来讲，是很有好处的，尤其是对年轻人来讲，如果你在对这个问题还没有理解和了解的时候，实际上就像病毒一样，因为对于年轻艺术家来讲，他没有完全的抵抗力，我想这种抵抗力是指他的艺术。在他的艺术还没有经历过成熟思考，就是他还没有花很长的时间去好好思考艺术的时候，至少对于艺术的思考还没有完全形成自己的体系，或者是没有一个强烈认识的时候，市场的大潮就来了，他很容易被卷进去。

恰好这个大潮来的时候，来大浪的时候，他们刚刚在海边。我觉得对于艺术家来讲，悲观的，没有远见的人会觉得对他们的影响很大，他们的作品可能很难卖。或者是刚租了工作室怎么办？这是现实存在的一个现象，的确他们的经济会遭受很大的损失。因为现在年轻艺术家可能或多或少都遭受一些影响。如果你把这个东西放到五年，十年来看，对他们恰恰又是一个好事。

为什么是好事？只有远离市场的喧嚣以后，你才能真正地研究艺术。尤其对于年轻艺术家更重要，你不是一个很牢固的帆板，不是一条牢固的大船，在市场很喧嚣的时候，不管什么都可以航海，但是浪来的时候，那个船是走不了的，就不知道去哪里。这个时候再让你冷静下来的时候，可能对很多人的艺术来讲是好的。现在在海边被浪把腿打湿，衣服搞脏了，都没有关系，回家洗一下就可以了，晒干。然后想一想，我离这个东西远一点，应该怎么样去抗拒这个东西，艺术家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这个东西。所以实际上又回到了艺术的本身。

其实艺术家不是为了市场而活着的，艺术家是为了艺术而活着的。然而艺术产生了以后，是市场选择了艺术，一定是这样的关系。如果是艺术家选择了市场，那自然而然这个顺序搞乱了。你把这个规律搞论了以后，这个系统就要出问题了。所以你也能感觉到很多年轻的艺术家真的不是为了艺术而艺术，不光是年轻的艺术家，我不是讲年轻艺术家有什么不好。因为年轻艺术家相对来讲，他们的判断力、韧性、理解力稍微要弱一些。



郭：我也接触过很多年轻的艺术家，他们原来可能刚出学校的时候还有一些自己的理想。那么在这次金融危机之前，他们有可能看到市场上哪种好卖，就会考虑自己是不是改变一下画风什么的。这次，他们正好是可以冷静下来思考一下，是不是要拾起自己原有的艺术理想，朝着自己的方向发展。



朱：我觉得人对于文化的理解，或者是对于文化的思考，有时候是需要孤独和冷静的。只有在冷静和孤独的时候，可能思考的问题的时候才能静下来，往深出去挖。如果你永远是在喧嚣的环境下，可能你思考的东西往往是很表面的。艺术真正需要的不是很表面的东西。所以我一直说这次危机对艺术家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我前面也说，这两年，我真的是有很大的期待。我觉得中国当代艺术界，可能在未来这一两年会有很多令人惊喜和兴奋的东西出来。更多的是基于这样一个原因，因为我们年轻的艺术家受到的干扰也少了，或者是成熟的艺术家受到的干扰也少了。我刚才也讲了，这种干扰或多或少对艺术的创作会有影响。但我不是说对每个人都有影响。 当一个市场形成了以后，市场的力量是很大的，它往往会左右很多人的判断。包括批评，包括很多的问题，真的是需要静下来，这个不矛盾。

实际上我们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也看到很多人的观点。我觉得最要不得的就是把市场和艺术搞成最那个什么的，就是市场火了，艺术就完蛋了，或者艺术好了以后，市场怎么样，不是这样的一个关系。艺术市场，在今天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去回避这个问题。今天全球就是市场化经济的世界，任何一个行业都离不开这个东西，尤其是艺术。艺术完全已经融入市场化了。但是真正对艺术，或者是艺术家，或者是从业的艺术人员来说，最重要的是在面对这个市场的时候，我们怎样保持一种清醒和独立性，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就是我们不去排斥市场，也不去回避它。但是我们一定要清醒和有一种独立性。这种独立性，就是我们对于文化的判断，艺术家的立场。为什么叫做艺术家？是因为他必须要有立场。就是有很多的问题，我们必须在这个时候要清醒，要有独立的判断，这是最重要的。然后市场是另外一个体系在做的事情，艺术家是艺术家的体系，这个并不矛盾。



郭：那么您以策展人的身份来说，其实策展人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推动一种东西，或者是促成很多东西。比如艺术的方向，或者是市场的走向，在某种程度上会起到这样的作用？



朱：我觉得策划人、批评家，对于市场推动的力量是有限的。最重要的，应该是在这个，无论是批评家，还是策展人，在这个时候应该去多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多去挖掘，或者是多去推广，多去策划一些比较有意思的展览。在未来的这几年里，应该让更多更有意思的，更有代表的，当然潮流这个问题永远是滞后的。如果我们在今天看明天，肯定有一个滞后的效应。就是挖掘和寻找一种新艺术的可能，我觉得这是批评家、策划人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至于市场，不要去考虑这个，也不能去左右它。

还有一个一旦你形成学术推动力以后，市场会跟上的。就是说潮水来了，你不能逆流而上。当你的航线确定了以后，就像顺水而下，要借一个东风，这个东风会来的。就是市场自然而然地会跟着学术的方向去走的。当然在走的过程当中，永远都会有偏差，它不是一个直线，永远是一条曲线，像心电图的线一样。但是它的中轴，就是中间平衡的线一定是“价值”，一定是“学术”，一定是艺术本身的东西。否则我们的市场就没有依据了，完全是这样的。

你可以从过去这三年来说，我们的艺术市场呈现了繁荣的情况，它的整个价格或者是价值的体系，还是有一个学术价格体系的。至少没有把很烂、很差的作品变成很贵的价格。那么很贵价格的这些艺术家都是一些很优秀，很好的艺术家。当然这里边，在整个市场里面也不排除会有极个别的艺术家的作品价格有点偏高，或者是他的学术地位、艺术地位等等很多的问题，不是很匹配。但是这个没有关系，市场会修正他。偏高的那个东西会下来，还不够高的那个东西，还不够高的东西，会再高上去，最后会修正。



郭：就是它是一种价值规律。然后价格跟价值，价格总是在上涨途中。



朱：对。任何时候，我们早期买很多艺术品，或者是价格，在一个市场新兴开始的时候，它会一起上，到最后的时候，你刚才讲的很好，就像一个筛子一样。最后留下来的东西会越来越贵，当然有的虚高的那一部分会下来，或者是还不够的那部分会上去，有的人高了，可能还要更高。市场是最无情的。



郭：它就是自然发展。



朱：对。所以作为策展人也好，或者是从事画廊业也好，或者是批评家也好，艺术家也好，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艺术本身，只有解决好艺术本身的问题，中国在这样的经济和发展的环境下，在很多变化的背景下，实际上生活在中国的艺术家是太幸福了，因为他有依靠这个背景而生存的资源，可以创造出很多很好的艺术品。在这个时候，应该做这样的事情。如果我们的经济和国家的文化在发展，我们的艺术又在不断的有着很令人惊喜的话，那么中国当代艺术的价格被国际最后的认同会越来越强大。

越来越强大以后，这个市场也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好。也就是所谓的走向会越来越高，而不会因为一个金融危机，或者是一个调整，或者是一个什么而丧失掉。

如果说艺术家没有这方面，或者是整个行业全部在围绕着市场转，那真的是很短命。可能过了十年以后，在没有很多很新鲜的东西出来，没有很好的文化发展以后，中国当代艺术就会变成很尴尬的一个局面。



郭：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如果说中国经济出现崩盘以后，未来的发展特别滞后的话，是不是艺术市场也会崩盘？



朱：假设中国经济崩盘，毫无疑问中国艺术品的崩盘也是肯定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你从日本就能看出来，日本的发展，日本在80年代的经济泡沫崩盘以后，他的股票、金融、房产崩盘以后，日本的艺术品就崩盘了，这是肯定的。但是我认为这种假设基本上没有存在的可能性。



郭：应该说中国的经济还是属于一个良性的发展。



朱：只能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中国经济发展的速度会减缓。原来我们每年都是10\%、12\%的速度往前发展，那个GDP发展的速度，像美国、欧洲都是两个点，三个点，或者是一点几，而我们是远远几倍于人家的速度，可能我们在未来几年变为8\%，或者是6\%，或者是7\%。6个点也好，7个点也好，8个点也好，它是相对与过去12个点而言，经济开始放缓了。但它还是在跑，原来是快跑，现在变为慢跑了。那别的国家，可能是停在那里了，而你还是在不断的往前走。所以我觉得中国经济崩盘之说，中国艺术品崩盘之说，都是没有依据的。



郭：如果中国未来的经济应该属于良性发展的阶段，那么策展人跟画廊、跟拍卖机构，跟艺术家会建立一种比较健全的市场体系，或者是跟西方相比，相对会更加健全一些？



朱：其实当代艺术在国内的真正画廊业和所谓的拍卖业，整个市场的体系，也是03、04年以后才开始的，我们真的是很短，就是四五年的时间，或者是三四年的时间。恰恰这个时间也是大家整合的一个时候。我觉得以后的分工会越来越细，这个是肯定的，是必然的。就是画廊应该做画廊的事情，拍卖公司应该做拍卖公司的事情，艺术家做艺术家的事情，策展人是策展人，批评家是批评家，专业媒体是专业媒体，大众媒体是大众媒体，美术馆是美术馆，就像一个食物链一样。这是相互依存的一种关系。

郭：很高兴跟您聊了这么长时间，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但愿像您所说的一样，在经历这场寒冬的时候，我们已经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

朱：一定的。